最美的春节时光

时间的脚步匆匆,很快,又要到春节了。每到这个时候,心中总有一种难以名状的茫然和焦虑,无论是谁,也无法阻挡岁月的匆匆流逝,伤感也罢,忧愁也罢,日子总会不紧不慢地从你身边走过,你悲或喜,都不在它的眼中。好在,一年当中,还有一些美好的节日,让平淡无奇的时光中多了些许色彩斑斓。比如春节,现在,就在不远处等着我们。

当然,说起春节,最怀念的还是上高中那几年。那时,我们家住在西宁北山下的一个铁路家属院,那里是清一色的平房,有七八排,都是独门独院,有一个公共的水龙头和公共厕所,人们进进出出,抬头不见低头见,哪怕是刚刚搬去的,没多久,也就和邻居们熟悉了。谁家几个孩子,孩子多大,在哪上班或者上学,谁是哪里人,来青海多少年了,是当兵来的,还是招工来的,用不了多长时间都知道了。父母为人和善,和左邻右舍的关系都不错,母亲没有工作,全家的生活来源全部靠父亲微薄的收入,为了让我们过年能穿一身新,母亲早早就开始准备了。火车站百货大楼她能跑去好几趟,碰着减价且合适的布料,她就扯一些回来。

印象中,那个时候的“年”几乎从腊月二十三就开始了,这一天一出门,总能看见邻居们手里提着篮子往家走,篮子里面装满了刚买的菜和肉。远远地就打招呼,问家里玻璃擦了没有,孩子的衣裳准备好了没有,还问今年过年回老家不?没有来由,一种看不见的、浓郁的过年的气味就弥漫开了。尽管是小年,大多数的人家还是要摆一桌子菜的,我们家也不例外,虽不及除夕那天丰富,比起平常,也是够让人垂涎三尺了。母亲一直在厨房忙碌,择菜、洗菜、切肉、做米饭,晚饭是在弟弟们放的鞭炮声中开始的。从这天起,我们开始掰着手指头数还有几天过年。也是从这天的晚上起,家里的缝纫机就空前繁忙起来,母亲要赶着把我们过年的衣裳缝起来,样子都是花钱请别人裁的。而我们,便伴着听上去很枯燥的“卡塔卡塔”缝纫机声进入梦乡。

这一天后,公用的水龙头也格外热闹起来,一天中似乎很少有停下来的时候,除了挑水、涮拖布的,就是洗衣服、洗被套、洗床单的。过年嘛,总是要拆洗,里里外外都要焕然一新。再冷的天都会看见水龙头旁不同年龄的、勤劳的女人,戴着高腰的塑料手套,小心地端着洗衣盆从水龙头下的冰面上走来走去,接水,倒水。母亲带着我和妹妹,也在那里洗。水很凉,人们好像都不惧怕,怎么说,清洗也是过年必须具备的一个仪式。

到了腊月二十七八,是母亲最忙碌的时候。我们是陕西人,来西宁后,父母依然保留了老家过年的一些风俗,比如蒸馒头、蒸糖包子、蒸八宝饭、卤肉、扎肘子,也学了一些青海当地人的过年习俗,炸油饼、炸“花花”果子、炸麻叶、炸馓子等。这些都要提前准备,到过年的时候就可以直接拿出来,自己吃或者招待人,很方便。那几天,母亲总是从早忙到晚,面发好了,就去擦玻璃,蒸上馒头包子了,开始擦家里的角角落落,如果父亲恰好休班在家,就和母亲一起干活。炸东西的时候,他们一个擀、做,往油锅里下,另一个就往外捞,清油的香味和面食的香味混合在一起,不断刺激着我们的味蕾,往往没有炸完,我们姐弟几个人就已经吃饱了。家里到处都是满当当的,灶上所有的盆里都装着吃的,放窗户外面的台子上,那里是天然的“冰箱”,卤猪肉、卤鸡爪、压肘花、炸带鱼,还有几个垫了白纸的纸箱子,里面是蒸好的馒头、糖包子,炸好的油饼、 “花花”果子、麻叶、馓子等。除夕的上午,父母就开始准备年夜饭了。泡好的海带、石花菜、腐竹、黄花菜,洗干净的蒜薹、木耳,煮好的豆芽,炸好的丸子。这一天,我们几个孩子都扔下了课本,家里的电视从早上就一直开着,这一天随便看,父母绝不会责备我们。这一天的厨房也是歇不下来的,总会听见菜板上剁肉或者切菜的声音,也会听见锅里“滋啦滋啦”的声音。

到半下午的时候,凉菜就摆上了桌。放罢一串炮,我们便拥着父亲贴对联,每日看惯的门楣因为红彤彤的对联而变得鲜亮和生动起来。五六点时,热菜陆陆续续上来了。鸡鸭鱼肉,样样俱全,雪碧或者可乐也倒好了。开饭前,父母正襟危坐在沙发上,等着我们磕头。弟弟妹妹们早就迫不及待,只有我,大概正是青春逆反时期,头便磕得别扭和不情愿。但都不要紧,父母爱子女的心却是一样的,他们拿出早就包好压岁钱的红包,一一发给期盼了许久的我们。然后分别举着杯子对我们说一些祝福的话语,无外乎是希望我们好好学习之类,听着总让人有些扫兴。吃完了,收拾完碗筷,茶几上摆上了水果、糖块、瓜子、花生,春晚也就开始了,我们看得兴高采烈,父母却没有闲着,他们一边看电视一边忙着包饺子,午夜的时候要吃呢。有时候,我们几个也会凑过去包,但是包得样子实在是难看,也就作罢。饺子包完,父亲就组织我们几个玩扑克,“推十点半”或“升级”,我们高兴得大呼小叫。 

这样的夜晚,既富足又舒适,真想让时间慢点走啊。零点钟声敲响的时候,外面鞭炮齐鸣,我们一起跑到门外看放炮。清冷的空气无法破坏过年热热闹闹的氛围,花炮此起彼伏绽放在夜空,如一朵朵艳丽的花朵,瞬间绚烂,瞬间枯萎,实在是好看极了。待到花朵和炮声渐渐零落,回到家时,父母把饺子也煮好了。夜已经深了,我们几个喊着要守岁,要熬夜,可是没过多久,却一个个倒头睡去。

初一一大早醒来,床头摆放了母亲早给我们准备好的新鞋新袜子新衣裳,高高兴兴穿上,吃罢饭,就该出门了。往往还没有走出大门,家里就来了客人,一般是我们的陕西老乡。大家都约定好了,每年过年一起到各家走走,为了免去礼物提来提去和孩子压岁钱给来给去的麻烦,干脆都空手,只是为了热闹,一起坐坐,喝点茶,吃点东西,听听秦腔。大人和大人说话,孩子和孩子玩。差不多快中午的时候,我的几位同学就会来,他们给我的父母拜年,然后我们一起去别的同学家。走出家门,碰见邻居们,就赶紧面带笑容问好,“赵奶奶过年好”、“李伯伯过年好”、“丁阿姨过年好”……生怕看见谁忘记问了,让人家说自己没有礼貌。短短过年的日子里,都是这么闲散地度过,作业也不用赶得那么紧,如果前面没有贪玩的话。

快到十五的时候,街上就挂了灯笼,也有了社火。各式各样的灯挂满了街道两侧,我最喜欢有灯谜的。当年流行的动画人物几乎都被制作成了花灯,还有十二生肖,总之,很有意思。社火基本上是白天演,我不太爱看,大概是看惯了老家的吧。天色暗下来的时候,就出门了。说来奇怪,每年看花灯,几乎都是最冷的天气,刮着风,风很生硬,如柳条一样抽打着人的脸、手、脚。可即使这样,也愿意去,愿意跟着父母在熙熙攘攘的人群的裹挟下,欣赏那在风中摆动的美丽花灯,有时候父亲就会指着某个花灯给我们讲典故,讲历史,一条街,两条街,走多远,也不觉得累。似乎不看灯,这个年就过得不完美。

如今,多年过去了,我还居住在这个城市,每年的过年也重复着和上一年一样的形式与内容,因为家人,我依然认真地为每一个春节的到来而精心准备着。可是,心里却没有了从前那种完美的仪式感和放松感。自从父亲在一个隆冬季节离我们而去后,春节对于我,就有缺憾了,而这不是我所能左右的。“每逢佳节倍思亲”,真想再回到过去,回到那些和父亲一起度过的除夕中去,也不要压岁钱,只要再磕一个头便心满意足。但,逝去的时光只能用来追忆,无论如何,如今我惟一能做的,就是让我爱着的家人过好接下来的每一个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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